东门犬叹

【四皇之战(?)】Regenerate

Summary:听得到吗?“我”的讲述。在那场令山河异变,众生凋零的神战中,“我”的结局似乎昭示了神的仁慈。


我闻到了血味。

粘稠如糖浆的气流迎面扑来。

我想背过身体,却没法转过脸不去向内看。

新鲜的血迹在月光下呈现妖异的棕紫色,几片落叶和着尘土黏上血迹,张开一扇扇湿润的魔眼,对生命的好奇骤然间充斥其中。

这道不祥的紫带蜿蜒爬上门前几个阶梯,一侧身淌进了大门内侧。

似乎深渊就在圣堂的地下,一只硕大的竖瞳将睁未睁。而我,一个闯入者,就踩在他的眼角上。


但在异教徒打过来之前,我一定得接回神像。我看着怀里伪神的雕塑,看着它那畸形的六只手臂,嗓子发干。如此丑陋的东西,要堂而皇之地莅临神圣的地方了。圣十字已经被拆掉,神父清理了圣物室,融掉所有金属圣物,打成铜铁锭放在铁匠的仓库修补农具,贵金属则熔成球,分发给每户人家。那些沉重难以处理的石件与木件则与神父一同装车,不知发往哪里去了。我们心里都清楚,这次真神再也不会回来了。

可那神像怎么办呢?


我出生那年那日,这尊神像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显现神迹——它的眼睛里流出无色的清浆,在圣山上流淌却没有落地。神父用尚且温热的金碗盛住这些液体,稀释后贩卖给猎户用于疗伤,效果好得出奇。这为我的出生而打造的金碗也在之后为我洗礼。

也正因为曾现神迹的缘故,清理圣堂时无人愿碰这尊神像,就好像它还在这儿,真神就不会真正抛弃我们。

这不啻一种心理安慰罢了。

平日里盲眼的安常打水来拂拭它,每摸到神的手脚便哭泣,默祷,数罪。今天一早他们就把她捉去关进柴房,用铁匠新打的锁链捆好,免得她听到村里人的决定后发疯。我来得早,先观赏了那铁链一番,精铁链身上坑坑洼洼,并未磨过,凹凸的边角上有些黑色的颗粒,我用手指沾了一下,铁屑黏在指纹里擦也擦不掉。

不一会儿安被架出来,灰蒙蒙的翳眼直盯着我,一段拖行后,他们把安撂在地上,溅起尘土吹进众人眼里。

就像那天那些白灰石造的圣人像,从圣堂拖出来砸成碎块堆进车里,广场上扬起一阵沙暴,所有人都迷住了眼。

真神再也回不来了。


村长站在打谷场中央,村里人都站在打谷场中央。日头渐渐西沉,母鸡在屋顶抱窝,突然站起来扇动翅膀,静静地下了一个蛋。黄狗张嘴卡住鸭雏的脖子,踏着碎步从众人身后走过,母鸭和其他鸭雏一摇一摆地跟着,湿漉漉的蹼掌打在沙土上发出闷响。

我看到石匠顺着小路跑向人群,手里捧着个不大的包裹,他先向村长颔首示意,然后把包裹塞进我怀里。他的力气很大,包裹里的东西丫丫叉叉地指戳着我的肋骨,很疼。

然后他们的视线避开我,望向我身后,直通密林的窄路,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小教堂。

林中的云雀们在他们的注视下没了声响。

我顺着他们的视线偷偷挪动一下,他们便把头转向其他地方,转向南方,北方。但我觉得他们就被那条铁链拴在我的脚腕上。

肩后传来一股推力,似乎一根细长的杆子隔着遥远的距离戳过来。我回头看过去,发现自己已经走出十米开外。

“快去。”我的脑海里响起这个声音“,你不去我们都要死。”

村长说。

为什么是我?因为我是用那装过神泪的金碗施洗的,还是因为我那丈夫早亡的母亲叫他们用石头砸死了?

但这时一只灯蛾向林子里教堂的方向飞去,于是我跟了上去。


那个缝隙足够鲜血流出来,却不能让我挤进去。诚然,不知是什么样的怪物在曾经神圣的地方肆虐横行。我推开了门。

对了,一定是因为我是从前那位神父的私生子。

我的生父,他说真神是没有形象的。

可神的竖眼看着我。祂不再为我们这些可怜人流泪,漆黑的身体赤裸着,头朝下被钉在十字架上,血液顺着三根钉子滴下,似乎这木质的神的躯体不过是一件新鲜的牺牲品。屋内漆黑一片,我听到沉重的铁物件与石板摩擦的声响,地板不似我想象中的滑腻,血液似乎避着我的脚步流过,圣像前飘过一道细微的影子。

“安!”我不受控制地叫出声,而这个女人好似聋了一般。她手中捧着一轮浑圆的东西,虔诚地高举过头顶接下神的血液。那一滴如同整片海,沉重地砸在容器里又倾泻而出,甜腥味瞬间充满我的鼻腔,地板很快被薄薄一层液体铺满,漫过我的脚掌。没有任何浸湿感,所有血液都仿佛幻觉。在血液的瀑布中站立着安,那个可怜的姑娘,她转过身来对我笑——她笑着,对,她笑着。我认为她笑着,嘴唇在翕动。

血水漫过祭台,漫过唱诗班的长梯,淹没廊柱,涨满整间教堂。

我仍在呼吸。她捧着金碗,聆听着其中细碎的低语,那声音如同金属摩擦般刺耳,雷鸣般沉闷。“我的孩子,向前来。”

整个教堂在蠕动,砖石地板软糯的触感刺激着我的脚底,“到安那里去,她要成为血肉的来由。”我踏在肉壁上,双腿没有屈服于耳膜撕裂的疼痛和声响,只管向前。安模糊的身形张开双臂,与神像的双臂重叠着,金碗深深嵌进充斥所有空间的液体中,悬浮着,仿佛濒死太阳残破的躯壳。

我一头扎进安的怀里,那层薄雾似的人影瞬间散开,内脏与血肉浇在我的头上,肠子缠绕我的脖子,子宫脱出来,落入了神像的一只手中。“聆听我,我是生命……”沙哑刺耳的声音绕过狼藉的双耳直闯入我的脑海,又戛然而止。

如梦初醒,我睁开双眼,没有血迹,也没有安,神像底座上立着一位淡漠娴静的女性,她双手擎着红月,其余四条手臂如扇般打开,由大理石雕制的柔软薄纱垂落在臂间,缠过肘部,堆积在脚面上又向后缠过肩头,不知终始。

而我怀抱的东西已经消失了。

我不自觉地尖叫出声,任自己无力地倒在地上,随后飞快起身,跌跌撞撞地跑向大门的方向。两缕血液从耳孔中流出,闷痛,我已经顾不得许多。

可还是太迟了。

林中已升腾起浓雾,遮蔽了象征生命的红月的光芒,我也看不到村落的踪迹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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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望的文盲
凌雪阁机枢府凌零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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